陈毅元帅既是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外交家,又是才华横溢的诗人。他戎马倥偬,倚马可待,创作了大量记录革命岁月的诗词。毛泽东评价陈毅诗词“大气磅礴”,郭沫若赞誉陈毅“将军本色是诗人”。青少年时期的陈毅,就用诗词记录了自己寻求真理、走向革命的心路历程。
“待到一朝风雷动”
1901年,陈毅出生于四川乐至一个破落的小地主家庭。7岁时,随父亲陈昌礼投靠在湖北省施南府利川县建南司担任巡检的外祖父黄福钦。黄福钦在衙门作福作威,严刑拷打犯人。父亲告诉陈毅,这些犯人大多是没有钱缴租纳税而被地主送来官府逼债的穷苦农民。陈毅同情这些犯人,经常向外祖父求情,遭到外祖父呵斥。陈毅气不过,与父亲愤而离开了外祖父家。在鄂寄人篱下的2年,陈毅学到了许多不为书本所载的知识。人情的冷暖厚薄,社会的黑暗腐败,劳动者的痛苦心酸,在陈毅心里埋下了对旧社会愤怒不平的种子,长时间感染着他的思想情绪。
陈毅自幼天资聪慧,喜好古文诗词。他12岁时在华阳德胜高小开始读《千家诗》《唐诗集解》等,写得一手好文章,被同学誉为“陈刷把”(比喻写文章如油印一般快捷清正)。15岁考入成都甲种工业学校,学习自然科学知识,但陈毅的兴趣集中在文学和政治上,并把苏洵的字“明允”倒过来,给自己取名“陈允明”。他爱读《三吏》《三别》《兵车行》等杜诗,钦佩“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忧国忧民的思想境界,称杜甫为用精湛文笔写民生疾苦的千古一人。陈毅常常诗情勃发,写了不少旧体诗,请好友们指教品评,好友金满城回忆:陈毅那时的诗作“一天一天地更叫知音者佩服了”。
1923年春节,有感于国事艰难、家道中落,陈毅写下一副春联:“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事无成事无成事事无成事事成”,横批:“春待来年”。这一夜他辗转反侧睡不着,遂起床作七绝一首:“年年难过啼饥寒,处处环境亦皆然。待到一朝风雷动,谁说苦尽不生甜。”诗作反映出陈毅哀民生之多艰的悲悯情怀,立誓铲除人间不平事的远大抱负。
“这葡萄色的文明,究造出什么佳酿?”
1919年,在吴玉章等人推动下,陈毅等60多名川籍学子远赴法国勤工俭学,希望寻找一条救国之路。此时陈毅对留法生活是充满期望的,他在1920年生日这一天,作诗《生日》:“我已知我的生日,尚不知我的死时。我何必问我的死时,只须好好过我的生日。不要弄到虽生犹死,那便略可以自慰。”
然而,陈毅亲眼目睹法国资本家的剥削压榨、工人阶级的苦难悲惨,亲历华人学生的受屈辱、被压迫的境遇,对西方资本主义制度彻底失望。他在《我两年来旅法的痛苦》中说:“我两年来的痛苦,是把劳力、时间拿去卖钱,得来的钱不能满我的欲望,常常使我处到罪恶中,为罪恶的奴隶。推我至此的原因,一言以蔽之就是社会制度不好。”陈毅等旅法学生得知北洋政府与法国政府签订密约,以税权、路权等做抵押交换,向法国秘密借款,大家怒不可遏。周恩来等组织旅法学生召开拒款大会,向中国驻法公使馆请愿、抗议,迫使中法借款中止。但后来抗议学生被法国警方强行关押,陈毅与蔡和森等104名学生被驱逐出境。
在回国邮轮上,陈毅不平而鸣,因愤而作,创作了一批气势雄浑、沉郁悲悯的白话诗。船经地中海,陈毅作诗《地中海上》,向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法兰西发出了责问:“……东回者带来了什么?西来者又如何失望?……你试想,这葡萄色的文明,究造出什么佳酿?”船经锡兰首府,陈毅作诗《过哥伦布》,对这个在英国殖民主义者统治下的古国深表同情:“……古国覆亡了,只使人深深悲痛,英国固然残酷,也应怪庙宇无用。”船经香港,陈毅作诗《船近香港望太平山》,对此次出行境遇进行了深邃思考:“从印度洋到太平洋,恍惚做了几重恶梦,豺狼吃着我们的弟兄,醒来头觉深痛!气愤填膺了,骂亡奴自己断送!……唉,我西返的恶梦!豺狼口里,又岂止我们的弟兄!快睁开你的瞎眼,你怎配骂人家自己断送!”船经上海崇明岛,陈毅百感交集,作诗《舟过崇明岛向吴淞口》,向祖国母亲发出愧疚地感叹:“……船儿向前移动,大陆张开了心胸!母国这样的容纳,我们辱国的子孙,又怎好上岸!……”
陈毅诗词灵活运用白话诗与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杂言、古诗、格律诗、长短句等形式,体现出多姿多彩的艺术风格。这些诗如江河奔流,风云激荡,是诗人认识现实斗争生活本质和洞察历史发展规律的表现,由诗人炙热、豪爽、高昂的革命激情喷薄涌泄而成,具有不可阻隔的气势。大气磅礴,构成了陈毅诗词艺术风格的主基调。
“壮烈英雄气,千秋尚浩然”
旅法期间,陈毅加入了以信仰马克思主义和实行俄国式社会革命为宗旨的工学世界社,对马克思主义有了初步认识。回国途中,蔡和森与陈毅曾经有过谈话,询问他今后的打算和对社会主义的态度。临别时,蔡和森劝陈毅加入共产党,或到苏联学习。陈毅当时下不了决心,打算回四川观察一阵再说,并告知蔡和森愿意做发行党的书报工作。
回国后,陈毅为争取旅法学生的合法权益四处奔走,呼吁申诉,但四川军阀置若罔闻,虚以应付,让陈毅认清了旧社会黑暗的残酷现实。1923年11月,陈毅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回顾入党这段历史时说:“主要是看到了新兴力量所在,看清了形势。”在1926年“三一八”惨案之后,陈毅在文章中写道:“以前我觉人生无望,世界是灰暗无色,现在我找着了红光,这是一支烛炬,引导人类跳出自我、家族的狭窄牢笼,到达极自由的乐园。”表达出对马克思主义信仰的坚定立场。
在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中,陈毅心怀英雄情结。他崇尚英雄、歌颂英雄,其诗词中常常彰显出英雄气概。1927年大革命时期,陈毅前往四川合川县城外的钓鱼山游览,对南宋军民抗击元蒙入侵坚守钓鱼城达36年之久、击毙蒙古大汗蒙哥的历史功绩感怀不已,对南宋主将王坚、张珏等英雄的民族气节赞不绝口,咏诗赞道:“钓鱼城何处?遥望一高原。壮烈英雄气,千秋尚浩然。”
英雄的浩然正气融入陈毅一言一行。南昌起义后,陈毅追上起义部队,周恩来分配陈毅担任团指导员,说:“派你干的工作太小了,你不要嫌小。”陈毅爽朗地笑道:“什么小不小哩!你叫我当连指导员我也干,只要拿武装我就干!”起义主力在潮汕地区被打散,陈毅协助朱德收拢余部。在赣南安远天心圩整军时,陈毅鼓励大家:“我们大家要经得起失败局面的考验,在胜利的发展情况下,做英雄是容易的。在失败退却的局面下,就困难得多了。只有经过失败考验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要做失败时的英雄。”
在投笔从戎的革命生涯中,尽管战争环境艰苦恶劣,陈毅也不忘横槊赋诗,以诗志史。从湘南暴动到井冈山会师,从转战赣南闽西开辟中央苏区到南方三年游击战争,从江南抗日到淮海战役,陈毅用诗词对我们党领导的武装斗争、人民战争作了形象记录和热情歌颂,用火热的战斗激情谱写火热的战斗生活,把斗争的艰苦性与英雄的大无畏精神完美融合。既有《红四军军次葛坳突围赴东固口占》之诗“此是东井冈,会师天下壮”的战斗豪情,又有《梅岭三章》绝笔诗“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的视死如归;既有《卫岗初战》之诗“镇江城下初遭遇,脱手斩得小楼兰”的英勇壮烈,又有《记遗言》之诗“革命流血不流泪,生死寻常无怨尤”的乐观豁达。陈毅的诗词,让一个个革命者坚强不屈、慷慨赴死的英雄形象跃然纸上,写出了大义凛然、气壮山河的英雄本色,展现出可歌可泣、群威群胆的英雄业绩,让世人见证了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坚定的理想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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